望断无尽第三部——曲终人散[楔子五]

绕过几道窄巷,甚至有时要在看似无路的地方钻入一旁木板隔绝的庭院,石板铺就的道路粗鲁而明显地叠出道路,偶尔会在庭院里看到人,看到柚时略微惊讶地仔细打量,目光追及而去,可看到跟在身后的小吃便砸咂舌,继续蹲一边打发时间地看月亮。
来到一幢两层的屋子,大小可及王城大酒楼,黑色的柱子撑着阁楼,下面许是茶庄,大半夜的就只有招牌在风中作响。沿着屋角转了个弯,便见通上阁楼的楼梯,不长,可在一半处打了个转折,就这样把尽头的事物藏在黑暗之中。
小吃仰头去看,窗户紧闭,不知里面动静,侧耳细听,似有人声鼎沸,可辨不清喊的何事。
“劳烦你在此等,约莫1个时辰我会从那窗子下来。”柚拇指一顶,随意指了个窗户,同样关得密不透风。小吃也不多问,步子移到那窗户正下方,便站得笔直不动,目视前方,也不知这暗夜窄巷里有何事物那么有看头。柚心中暗笑鹞季那缺根筋的竟然能捡到这么个乖巧的大便宜,真够幸运。
夜风过巷,仅隔10尺不足的巷子“呜呜”若鬼嚎,柚将卷了手里夹于腋下的外衫递给小吃:“那便有劳了。”
小吃将那外衫展了,正好又是一阵寒风扑面,乌发随风扯了丝丝缕缕黑线,他却将外衫盖了柚身上,柚终忍不住笑了:“师傅说实诚人总几分看着呆傻,骨子里却最会照顾人,也想得细心,怕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柚将外衫裹了小吃身上,再嘱咐他老实等着,回头看了3次,才奔上那楼梯,转个弯,脚步声消失在尽头。小吃望了望楼梯,目光收回,想着柚的身高知道自己肩头,自言自语:“好小。”
一只黑猫从黑暗中溜过来,两眼晃着油绿的光,蹭了小吃脚底,他又道:“好小。”

望复地处赤燕内陆,离王城远,并非什么重商之地,虽是大城,却无甚特殊之用。若说处于赤燕与银麟边境,又与边境第一城的居龙不同。居龙唯有陆路相连,久而久之便成两国商贸主城。银麟商货沿琥珀川水路而下,过的是运河关卡,望复不近琥珀川什么好处也沾不上,被搁置一旁只好自给自足,算是赤燕几个大城中最为萧条的。许这不甚起眼也是好处,望复如今便是依这点黑市交易尤为繁盛,行内人各自知道,白道黑道也各自通晓,个人取其利,只要别做得太过火触了王法,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柚听翰井岚说过,望复黑市奇货可居,办得最多的便是拍卖,这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也算正当行当,若到了夜里,揣了钱的商人兴起乐一乐,在望复没有花街柳巷,独有藏于深巷中的赌场。
楼梯尽头站了名满脸胡渣的大汉,看穿着像个乡下人,那两硕大的拳头捏着环在胸前,见一名淡啡发的少年走上来,本闭目养神,这就挑了一边眼皮,鼻中威慑的哼声。柚从怀里掏了钱袋,数了几枚散银,大汉伸手,他便把那碎银一枚枚按他掌心,并一字一句道:“按、理、得、发。”
大汉咧嘴一笑:“小小年纪,还挺懂行的。”
这“行”说的就是进赌场的这一番动作。站门口的本是守卫放风,若官府来查抄,躲在巷道里的眼线先一步通报,他在这一吆喝,赌场内立刻鸟兽散,影也抓不着。还有一用便是收进门钱,意在看你是不是穷鬼,若这点钱也出不起,就是来赌场瞎混看热闹,最好快快闪人。也不知从何时起,许是图个吉利,这看门的被称了门神,还是财神爷的门神,进门给钱取了好听,叫“通财路”,说的‘按理得发’四个字,是叫门神通报财神爷,我这就要去捞一把,留个神担待担待。
“既要发,不阻。”大汉高兴,推门让柚进去,自己也回了句吉利行话。
一踏进门,柚便浑身来劲了。赌场外头看着不怎样,里边却是宽大得很。屋顶上吊下一溜儿的红筒烛灯,照得人脸红彤彤的,比过年还喜气。三大张赌桌,张张厚实,不用细看纹路着色也知是上好木材。一侧隔墙垂帘,乃是赌场堂后,若赌的物大、赌桌上的人面子大,赌场主便要从后堂出来一会,或作公正,或上桌押宝一赌。
柚无甚爱好,只最喜赌场气氛。爱听赌桌旁人人叫破了嗓只为那3枚骰子几点红点,骰盅一揭,几家欢乐几家愁,在他看来甚是有趣。而荷官摇骰,声音滚滚咕咕,偶尔做点小动作,便是将一桌人命运抄他手里,他两手一摊,却装一身清白。这是骗,是作假,可柚仍是喜欢,也明为何喜欢。
赌场里挤了满满当当的人,只听叽叽喳喳议论声,却不见开桌下赌,柚正纳闷,后堂垂帘撩起,一名面色红润、弯眉长须的中年男子步了出来,议论声立时增大,柚听得人说道“堂主”,想来这赌场被冠了雅称“堂”,这堂主指的就是赌场主。堂主40出头样貌,步履稳健,步伐也大,几步已到了赌场正中,往一张赌桌一指,身后一名荷官步到桌子东侧一头,两手平伸一邀,该是请赌家入场。
本四散的赌徒全一拥而上,难得开大赌,怎能不一饱眼福?柚也跟着凑上前去,连推带挤总算是靠了桌边。赌桌上刻了16门格,一路视线扫过去,便见一只手五指敲着赌桌,从拇指到小指,节奏恰好顺序有节,仿似在弹着琴瑟。顺着指尖过了手腕,淡蓝的衣衫烛光下微泛着深青色泽,可见布料绝对上层。
果然穿得就名堂讲究,要不也开不了望复赌场的大赌桌。
心中定了对方来头不小,柚更是心思再细几分,直接抬头去看那人的脸,不料青蓝色的眸子若日光下反了光泽的井水,直刺得柚慌忙别过脸。似在吵嚷的人声中听得那人笑得尤为清晰,笑声含了有趣,又觉暧昧不已。
堂主也落座,张口说话,四下便静,看来威信极大。
“墨大人来我赌场,开口便是要赌大的,承蒙墨大人看得起,可问赌的何物?”
“当然是稀罕货。只是能值几个钱,我这外行人看不出来,便请堂主定个价。”
一个布包四四方方摆上赌桌,只看男子抬手放下,动作甚轻,布包内的事物许无甚重量,赌徒们都擦亮了眼睛等看价值连城的宝物大放异彩,男子也无心吊众人胃口,三两下把布包一解一掀,露出的也是四四方方,只书卷一本。众人极是扫兴,堂主却是目瞪口呆,半晌才说出话来。
“这、这可是翠雀长公主——宝玉公主的手稿原本?”
“宝玉公主连得三回‘一承’之称,就算翠雀人才辈出,也是百年才遇这一人才。这手稿乃是今年为‘彤荏祭’所创的一本,若说是珍品……”男子眯眼弯唇一笑,自有一番媚态,“如此说,可为过?”
“不!不!半点不过!自古书中自有黄金屋,宝玉公主大作字字珠玑,何况又是手稿原本!”
听堂主感叹不已,又见他两眼放光怕是没有这赌桌相隔,早就扑上去想尽办法占为己有,众人再次议论纷纷,不少都听过翠雀文满天下图遍山河,今日得见一本手稿能顶黄金宝玉,算是开了眼、长了见识。
柚见男子拿出的是常人难求、千金难换的宝玉公主手稿,又听堂主称其“墨大人”难免就要想到宝玉公主口中大加赞赏,不惜长途跋涉只为一寻的真爱之人,心中捉摸难断,最后还是打定主意小心抬眼去看。见的就是银发束带轻挽脑后,越肩垂胸搭了一缕,发尾微翘,他时而指尖捏搓玩弄,悠然扬手轻拨于了脑后,柚不禁随这动作看上他脸,眉弯眼浅笑,视线缓移又正对而来,托腮的手指尖滑过脸颊,最后唇角一点,挑逗的笑无声却已传至柚耳内。笑得他起了一身疙瘩,再不想去看第二次,只狠狠肯定:此等轻佻又混迹赌场之人,绝非宝玉公主口中的“墨大人”。
“墨大人用此等宝物来我赌场一赌,实乃我赌场荣幸,只是……”堂主总算是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旁征博引地将宝玉公主手稿夸奖了一遍,这便要谈实在的,“本赌场怕是拿不出等价之物台面上相赌。”
“哪儿的话,我也不过一时兴起想过过赌瘾,小发一笔作了盘缠倒在其次。我看堂主这赌场一晚上庄家吃的也不少,就把三日所得拿来做赌本好了。这点小钱对堂主不过九牛一毛,我也不狮子大开口免得被人说闲话。两全其美。”
若手稿为真,其值可是大大高于这个数,只难就难在真假难辨,若不像堂主这般见惯奇货、眼光独到之人,怕是无人敢妄断。手稿书籍什么的带在身边不能当吃抵用,不在此处出手,可就过了这村再难找下一家店。想到此,柚不禁要疑这位墨大人过赌瘾是次,赚盘缠才是主。
堂主捋须,答得爽快:“好!只要墨大人不嫌弃本赌场三日成本,我自不拒绝。再问,墨大人想如何赌?”
“牌九太过麻烦,甩骰投琼便好。”
听这一说,众人又惊又奇,耐不住又讨论起来。牌九较单纯投骰以点数论输赢是复杂不少,一般开大桌众人聚赌时常用投骰,若要赌大赌宝,往往就要赌牌九。这墨大人宝物摊在手,一场投骰赌了就行,未免儿戏。
柚这下可蒙了,难道此人还真是想随意赌赌过过赌瘾?
堂主可不管那么许多,这么简单能定输赢早就乐开花,何况荷官还是自家赌场的。不知这人是不是钱多了成疯,要么就是心血来潮把脑子撞坏了,这番赌法根本就是把宝物拱手呈上。
“墨大人爽快!投骰数点最是干脆!正好本赌场新来了个小荷官,我见他生手一直让他下面练着还未用过,这便让他上来摇骰,也免墨大人疑心我们这的荷官耍手段。”
台前的荷官听了立时退下,不一会10个钱袋鼓鼓囊囊地就由下人双手捧来摆到堂主手边,而帘后内堂传了唤,一名看似生怯的荷官便疾步奔出来,冲着堂主和墨大人两方作揖。堂主点头让荷官做了准备,便问墨大人可否开始。墨大人又指尖敲敲桌面,道:“堂主,今日一场赌这么多人围观,我俩只是摇骰也太过扫兴。我想改个玩法,诸位不妨听听。我从在座诸位中点一名与你的荷官一道摇骰,荷官摇2枚,我选出的人摇1枚,照样先摇骰后下注。这骰两人一起摇,骰盅一起揭,赌的是单门与旁门相结。堂主意下如何?”
又是答应得毫不含糊,怎么看堂主都是十拿九稳,不过墨大人伸手一点,堂主一看,脸不禁绷了。赌场每日来来往往数十人,虽也有许多外地客,可但凡来过赌场内必有人记得,堂主眼色下人,均无答案,便转眼再上下打量那人,不过一名长相普通、刚入舞勺之年的少年。
堂主笑得和蔼,问道:“可问这位少爷名姓?”
峰回路转,柚不料被这么一点就拖入这趟浑水,措不及防,愣了愣才答:“无姓,单名柚。”
“柚少爷,可愿意如墨大人所说,替这场赌局摇骰?”
本是打算来赌场赌一把赚够6人盘缠,现在这背运地一搅和,答不答应往后也别想在这赌场赌了。背就背了,可不能全背,赌不了也得玩一把,这才是真真正正过赌瘾。
点头答应就挤过人群往荷官身旁一站,墨大人还是那般笑得令柚不舒服,眼角不时瞥了那笑脸,总觉得像谁,却是想不起来,正好荷官把一副骰宝递过来,手中三枚骰子分了一枚给柚,他便手中掂量掂量,心思不再于墨大人身上,试了一下顺手,甩的两下是在赌场看多了荷官模样学来的,赌徒们见他年纪小还认是半夜偷出来玩新鲜的小鬼,这下都啧啧叹了,更有人点头硬断“胜负难料”。堂主却又变回不慌不忙的十拿九稳,内行看门道,柚那两下不过肤浅偷学,不足为惧。
墨大人已经兴致勃勃,拍手催道:“快开局!”
“好!今日高兴,咱们就三局两胜定输赢。”又是一个前所未有,气氛算是炒得够热了。
堂主随手就把钱袋推上12点门,这下11、12、13就是被他下了注,墨大人两旁看看,该是看8吉利,便把手稿往上一扔,他是动作潇洒漂亮,堂主已当那是自家宝物,心疼得直皱眉。
赌家已下注,这边就一起甩骰。柚虽是第一次,起手落式却是把握恰好。他甩时也无太多心思,只偷眼看身旁荷官,甩得缓慢,起手左右摇晃幅度甚大,看来真是新手,手生得比门外汉都不如,落式也不干脆利落,软绵绵地半空磨蹭,见柚要停手碰桌才慌慌张张一按而下,看得旁人都抹一把汗。
聚众开赌的时候人人激动,下了注就该喊得嗓子痛。大赌不同,赌的不是自己身家,看的就是平时未碰过的赌法,猜的好玩是花落谁家。四座静悄悄,咽了口水就等第一局答案揭晓。
两人手按骰盅上,同时起盅,三枚骰子红点鲜明若相思豆,整整就是12。众人高呼“神了”,堂主拱手向墨大人,谦虚连道“承让”,墨大人更乐,还回道“不敢当”,仿似夺了头彩的是自己。
柚眉头紧蹙,无人察觉,伸手怀中摸出一物,一抛弧线,“啪”的落于手稿旁边,同样8点门。
“光摇没意思,我也赌一把。”
摇骰的人怎可下注?
这话未说出,堂主看了那落于赌桌上的事物,差点就被这句卡得喘不过气。柚下注的筹码这回可不用堂主多做评定,一块双燕衔枝嬉闹玉佩,不说那人看便明的晶莹剔透、油脂光泽,方才那一抛一落,清脆之声便入耳难忘。玉刻双燕,数来就有圆雕、透雕、阴刻、琢磨、抛光几种工艺,燕刻得活灵活现,喙中细枝也油绿鲜活,特别独到之处便是其中一燕头顶猩红玉斑,不管懂不懂玉,总要听闻赤燕独有的“赤燕玉”,指的就是这种。只一小块带了那如裹了血珠的猩红,可就是一辈子不愁吃穿,何况现在眼前拳头大小,还融了不知哪位名将巧夺天工的手艺,看着就只能脑子里“哗啦啦”响——光数钱。
一晚上两件宝物从天而降,堂主差点被砸晕脑,咳了好几声算是把持住,总算说句明白话:“摇骰的怎可下注?若柚少爷想赌,便等墨大人这场结了再……”
“堂主是怕我和墨大人串通一气?我是没法澄清白,可堂主与这位荷官也不明摆着站了一处?既然你俩与我俩无甚分别,我赌资和墨大人的凑一块,剩下两场便可看胜负,省时省力。更何况……”柚指了指那10袋钱袋,“我不要多。若赢了,只要其中一袋,是否够便宜?”
堂主捋须细想,想来想去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便宜,再加上两样宝物这么摆在眼前实在按耐不住,瞄了一眼荷官,吼了声:“好!”事不宜迟,他便把钱袋往14门挪。
“不忙。既然墨大人开赌能定个规则,我也提个不情之请——待我检查检查这骰子。”
不等堂主吩咐,荷官便将自己两枚骰子递上,柚抛了抛,质检揉搓,还了荷官:“我这一枚你要不要看看?”
荷官笑:“自家骰子什么样我心里还不清楚?”
柚点点头,把骰子往胸前一握,扔入骰盅:“这便开始吧。墨大人要赌哪一门?”
“既然你我一边儿的,当是你赌哪我赌哪。”墨大人靠了椅背舒舒服服地坐着,一动不动手稿。
摇骰再开。荷官仍是那般生涩得不干不脆的动作,柚不再看他,一心盯了面前赌桌上一点,这次落式气势十足,“啪”的一声似震了赌桌一层薄颤,众人均退了退,想他押上大宝贝该是要豁出去了。柚这才偷瞄荷官,见他无甚反映,不禁心中念道:“若要装生手,这一处却是不像了。”
“快揭!”
堂主明显沉不住气,起身就催,柚笑了笑,与荷官一道掀盅,这结果又让众人骚动不已。8点。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堂主脸色一白,也是不掺半分杂色。荷官惊得都愣了,半晌才想起去看柚,仍只看到一名平凡少年。
“堂主,下一局可就是终局了。你这注是不是要挪个位置?”墨大人招了招手,“这人多了闷,闷了就热,热了就渴,怎么没口茶喝?我可是渴得嗓子眼冒火了。”
“还赌12!”什么讨茶要水的话堂主是半句都听不进去,愤愤往钱袋上一拍,“墨大人也不动?好!这便来终局!”
话音一落荷官就急急忙忙起手摇骰,实在是想不明白好端端板上钉钉的点数怎会有变。他虽在这赌场第一次摇骰,可摇骰这行已是干了多年,荷官中什么手法没见过没听过,只要瞄那么一眼就能看出破绽,唯独康洋花街一青楼女子,平时兴起甩骰,老千是出定了,他硬是看不出其中手法。想东想西也无用,荷官静下心耳听柚骰子撞骰盅的声,他耳朵极灵便,听声若见骰子在面前滚动,柚落手,骰子在骰盅了弹了几弹他都能数得出,一旦静下,心中便有定数。
荷官看向堂主,这次可是好好听了,决不会有错,一旦接盅就是稳赢。稍吸一口气,一揭,骰盅里两枚骰子点数正是自己计算,而看柚骰盅的那枚,他硬是擦了好几次眼睛都不敢相信。三枚骰子点数加起来为9,照了单门与旁门相结的赌法,仍是墨大人赢。无话可说的三局两胜,荷官不敢去瞧堂主的脸,呆看骰盅里的骰子,听得柚压低了声音一番说话。
“骰盅一落,便是‘盖棺定论’,这下手不能犹犹豫豫、磨磨蹭蹭。骰盅一掀,那叫‘升官发财’,起得也要不含糊,你这拖泥带水的,让人可是不爽。”
荷官转脸瞪了柚,面上凶狠,心中可是窘迫不已。自己练了多年的最后一手——揭盅换数被一下看穿,可如何是好。虽他说得隐晦,是给自己留足后路,不致在这赌场做不下去,可脸仍像被狠狠抽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烧得痛。想也未想便抓了柚的手,大喊:“你使诈!”
堂主刚才还一骨子没力气的酥软,这下又跳了起来:“果然!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们两个果然是串通了来砸我场子!”
呼啦啦一群打手就围了上来,墨大人被拧了双手按到赌桌上,柚手腕被荷官捏得跟上了箍,老虎爪一般抓得死死的。柚笑了笑:“我使诈,你也不是?还连使两道,可不是生手能做得密不透风的诈!”
糟!这下可是十拿九稳的真被这小子看透了。若是逼他,急了他就全说出来,别说望复的赌场,怕整个赤燕的赌场也容不下他。
荷官心里又急又气,硬逼了一身冷汗,堂主还在嚷嚷着抓人,突闻赌场外门神乱吼一气,众人心中纳闷,转身去看究竟,便见门神按了门板整个人摔进来,连滚带爬地边逃边喊着“堂主”,而一人紧随闯了进来,夜风灌入,灯火晃动,人影绰绰,黑甲乌发,烛火下面色若白玉石反了冷焰,身板笔挺,比众人皆高一头。虽是气势惊人地进来,他挪动步子巡视众人时却无半点脚步声,待得看明他一张冷峻的脸戴了半边面具,右眼深蓝能让人一看就有几欲被吸入最底的黑暗之惧,一赌场的人才知道怕,才知道都在不自觉地后退。
一抹轻盈的黑影从那人身后窜起,落于赌桌上,幽幽一声夜猫啼,瞬间众人就是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就跟煮开的粥没差的。
柚趁乱甩了荷官的手,蹦上赌桌,那黑猫也着了惊从他脚边一溜而过。他先奔了玉佩而去,躬身刚要去抓,墨大人却更快了一步,也不知他何时被松了钳制,手稿揣入怀中,指上钩着玉佩,又是对着柚笑。柚只觉着人实在可恶外加麻烦,但时下情形由不得他跟其理论,只好先转身抓了堂主一袋钱,冲着在拥挤逃窜的人流中跟柱子一般屹立不倒的不速之客叫道:“小吃!”
小吃一唤就马上动作,与人潮逆行,非但不受阻,还一路撞个人仰马翻,看也不看地往人身上一踩,一跃而起,双脚稳站赌桌上,正是落了柚身边。
“那人也一并带走。”
顺着柚一指,小吃单手拎起墨大人,一扛就放肩上,墨大人也不惊,倒是欢喜得很,拂着小吃的背就唤“美人”。
小吃任由莫大人乱摸一气,仍是挺直腰板,看了被人群堵得死死的门,单手虚空一抓,仿若赌场暗处黑雾聚来,凝他掌中一伸一展,红色枪绫抖出,枪头寒光破暗,漆黑长枪便成形于手。这下突然冒出寒兵利器,众人更是往死里逃,门框就要被挤爆,又听脑后舞枪弄棒的呼呼风响,众人赶紧机敏地闪到一边,霎时让了条大道,小吃便推了柚走前头,扛着开始亲吻他头发的墨大人,目不斜视地走出赌场。

三人总算是钻出暗巷来到大道,听得见更夫敲更的声音,看来堂主再想追也不至追到此,反正出来那会堂主也整个吓傻了,怕是想追也叫不得人追。
柚喘匀了气,有惊无险也弄得他汗流浃背,夜风刮着只觉舒爽,看了看小吃,笑着拍了拍:“亏得你上来。我还认你会傻愣愣地呆在下头。”
“因为有杀气。”小吃把墨大人放下来,那人还是挽着他胳膊不放,“这么大个的,是谁?”
说什么大个,你块头才叫大。
总不能当面挑救命恩人话里的毛病,柚心里说说也就过,推了墨大人靠边站:“别再蹭了。这人你不能碰,若是掉了一根汗毛我回去可得遭罪。”
“原来这个大美人不是小柚的啊。”
开口就叫得那么亲热,柚打了个冷颤,想来再不回旅店换身干爽衣服,明天就得伤风感冒。
“那玉佩也不是我的,你拿了就快还来。”柚把钱袋打开,匀了一半给墨大人,“堂主也太过小气,虽我是使了诈,他们也有错在先,我就是看那荷官揭盅时还使手法变点数,死人棺材也做手脚——气死人。话说回来,最后怎么也算我们赢,只拿这么一点也合情合理。”
“小柚何时做的手脚,可否说来听听。你摇骰之时魅丽非凡,我看得晕晕乎乎,就想摸你纤纤精细的手,看都看……”
“查骰子的时候就给换了我自己的骰子,往后手法是不可说。”未免墨大人越说越不入流,柚赶紧拿块随身带的帕巾给他包好银子,死劲塞过去,“拿好!玉佩还我!”
墨大人收了银两,玉佩也在手,晃了柚面前:“你可接好了。”
玉佩晃悠悠的,墨大人又是笑呵呵的,怎么看都是耍人。夜风越来越猛,汗凉冰冰地粘了身子,柚浑身不舒服,只想快点回旅店没功夫玩这小孩把戏,便一把抓了墨大人手腕防他半道抽手,再伸手去拿玉佩。玉冰凉的坚硬感刚稳稳当当落入掌心,腰上突被墨大人揽了,力道加上,身子便被强行贴了过去,柚跟翰琉那么多年知道淫徒就爱冷不防做见不得人的下流事,可脑子动得快,身子反映不及,唇上压了火热湿润,只来得及咬紧牙关,齿上还是被墨大人的舌细细舔了一遍。
一脚不客气地就踹在这混蛋身上,往地上吐了一痰,抹抹嘴,心想这世上还真有跟翰琉一般脾性的家伙,成天就是发情发得不着调的野兽。
“小柚似乎不惊讶。怎么?被偷袭惯了?”干了坏事还像刚开了个玩笑般,一派轻松。
“八九不离十。”柚挥挥手,“行了,咱们两清。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欠,两不相见。说得难听点就是别再让我看见你。”
“别说得那么绝情。好歹我收了你一个吻,下回得还你一夜风流快活。”
跟这种人是说不到一块,柚不再理会,拉了小吃扭头就走,拔足发足了劲走,生怕那家伙粘人地跟上来,直走到旅店后门才回头确认,人影不见,总算松了口气。
“本不想用这手……算了,你不仁我也不义。”柚从怀里掏出一卷书卷,正是宝玉公主的手稿,“这本是公主的,我顺来物归原主也无错。”
一直未发话的小吃不解:“顺?”
“就是趁人不注意顺、顺手拿来的意思。”
小偷小摸的事可不能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说,柚随意含糊其辞,怕小吃细问,推门入内,走了两步转身见小吃还在捉摸那句话,伸手虚空做着动作,不禁觉得这人个头大心思却比孩子还小,跟鹞季正得一对。可那如鬼神般的枪技,加上方才在赌场显露的阴厉气势,绝非常人。
不像人,如鬼。




望断无尽第三部——曲终人散[楔子四]

翠雀乃与苍螭联盟的小国,不喜争斗,国民均好舞文弄墨。据闻孩童4岁便能吟诗10首,6岁便初蘸墨能宣纸上挥毫作画,虽往后成就高低不同,却是品文赏画的性情已浑然天成,就算做了乡野农民,闲暇时也要写写画画,互相交流,自是别番快活。因这种种,名声堂堂响遍诸国的大文豪、大画家多出此国。各国有权有势有地位的人,家中堂上若不有一两样翠雀叫得上名之人的诗词歌赋、雕琢画卷,那便要被人背后耻笑莽夫,再富丽堂皇也是山猪坐厅堂——脱不掉一身泥骚味。
每年逢春,山青水秀的翠雀开了荏花,艳红嵌白蕊的花瓣一散,因而荏花开之际在翠雀得称“彤荏”。此番美景在翠雀国民眼中自不只是季节征兆,而是在纷繁花叶中感时伤景,提笔便是文中寄思画中表意。因着这思如繁花不败,也在鼓励国民将创造新作品,将自身心思聪慧一一展现其中,翠雀便举行与春季百花争奇斗艳不相上下的拼文斗画“彤荏祭”,由各省聚集该省作品加以筛选,再呈递王座下,由王上亲自评点选出最优。在翠雀国民来看能得那最后最高之赏——文之“一承”、画之“零驱”之称是一生之荣耀。而在其余诸国,便是候着这一文思泉涌、佳作百出的时节,如饥似渴地饱读翠雀新作,顺道更要感叹一番翠雀行思巧妙,外人难及。
柚拜师翰井岚,多少沾染他品读书卷的喜好,翠雀的作品从诙谐逗巧到艰深硬派,他均有通读、熟读,往往一卷下来都不得不折服于翠雀作品天马行空的想象,而今日得见自称宝玉公主的女子,往来交谈,谈吐之间,更是对那根深蒂固代代相传的想象力五体投地。
一行人离开云屏山,走官道欲半日内赶到望州大城望复,一路上宝玉公主不忘“救命之恩”,诚心诚意念念叨叨:“诸位今日救小女子一命,大恩大德无以言谢,涌泉相报是自然,只是小女子已心有所属,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寻找相思相念的那人,因而请恕小女子不能以身相许报答诸位大人。”
说到“相思相念”,碧玉年华的宝玉公主羞红了脸,扯了袖子掩了半张脸,却是幸福地咯咯笑个不已。翰琉边走边顾着眼光在小吃和凌斡旋眉眼、下巴、胸前、腰间来回游弋,宝玉公主的话全当耳边风。小吃被鹞季扯着,合着他的步子走得时快时慢,听他天南海北地说趣事,偶尔还抬头看天上飞鸟,跟着他念那鸟儿的名字。凌斡旋衣上的尘灰本就让他不舒服,前不久还绕着他转的鹞季现下跟个大块头讲得不亦乐乎,心中有气,狠狠把鹞季拽了身边,厉声重申“你是本皇子的玩具”,听得翰琉不阴不阳地一笑,身后宝玉公主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转身瞪上柚。
“跟班!那女人犯什么癫痴?这里哪个人说要她‘以身相许’了?”
“对女人说话别那么不文不雅。”柚翻了凌斡旋一眼,“宝玉公主来自翠雀,翠雀人本就爱凭空想象,那‘以身相许’之说该是她自行得来。稀松平常。”
“有个女人在本皇子心情不悦之时吵吵嚷嚷,算什么稀松平常?若是平常,就快让她闭嘴!”
柚本就对宝玉公主身分真假颇为在意,而真假与否又关系翠雀现今状况,此刻正好顺水推舟免了贸然独自交谈的尴尬。他看了看翰琉,见其兴致勃勃地挑逗凌斡旋变本加厉的不耐烦,便放慢脚步退了宝玉公主身侧。
“宝玉公主……”斟酌再三,还是先敬称。
“岂有让救命恩人敬称之理?柚大人唤‘宝玉’便好。”宝玉公主抿唇微笑,衬了脸颊桃红,确实颇有公主之色,“柚大人有何吩咐?”
柚向翰井岚学习也有4年之久,能说会道自是颇有小成,可与女子这番客气相谈终是第一次,便拘谨不少:“只是想问……宝玉身为翠雀长公主,千里迢迢只身来到赤燕,所寻之人是何许人?”
宝玉公主惊呼一声“哎呀”,把前面四人均引得纷纷回头,她便又一捂脸,红霞乱飞地说开了:“当然是要找小女子朝思暮想、情投意合的真命天子——墨昱墨大人!我们除逢在‘彤荏’时节,当时小女子只在梦中想过能相许一生一世的有情人于风中飞扬的荏花花瓣中徐徐而来,因此那天在花架下托腮任思绪驰骋,听得那好听的声音唤了句‘姑娘’,晃神之下去看,花瓣间便是笑容让小女子心跳不已、脸颊发烫、不知如何是好的墨大人!小女子忘不了那草长莺飞的芬芳,忘不了垂柳倚风的轻柔,忘不了墨大人牵着小女子的手……”
“春天的花架有很多毛毛虫!会吐了根丝就这样晃下来,风一吹就摇摇摆摆……”
繇季好不容易在铺天盖地的相识羞涩辞藻中找到自己懂的词汇,刚一插嘴,话未说完,方才还沉醉在如梦似幻回忆中的宝玉公主凌眉瞪眼,河东狮吼:“闭嘴!不解风情的小鬼!不理解字里行间爱的真谛的俗人!”
众人未反映这般突变,余惊未定,宝玉公主又化为娇羞的情窦初开女子,继续絮絮道来:“墨大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只是站着也能让蝶羽翩迁环绕不断,许是那些美丽的主儿也为他心醉情迷。只是谈笑也能让黄鹂雀儿噤声细听不闹,想来那些唱歌的主儿也为那沉声细语、浓蜜情话神魂颠倒。每天晚上,我们在花架下赏花赏月,墨大人总是温柔地搂着小女子,贴着耳朵讲些趣事,逗得小女子开心……”
听宝玉公主一番形容,翰琉脑中早将那墨大人想成绝世惊天的大美男,音容笑貌也自刻画入木三分,宝玉公主朦朦胧胧地描述之声,已经成为他和墨大人花前月下,纠缠一处的陪衬,突听到“贴着耳朵讲些趣事”这段,便自行想了面色通红娇喘之时道的淫靡蜚语,禁不住感叹:“原来在翻云覆雨时讲些黄段子也能增进气氛。如今才知晓,大爷我真是修炼不足。惭愧惭愧。”
宝玉公主听得这赤裸裸不上台面的话,惊声大叫着躲于柚的身后,柚狠瞪翰琉,刚要警告别在不见世面、深闺教养的公主面前直言这种下流龌龊之事,宝玉公主又羞答答地道:“墨大人不做这种粗俗之事。他知书达礼、行止得体,是个翩翩君子,平素的公子哥儿及不了他三分,就是皇亲贵族,他一身素色衣衫也比他们威风气派,骨子里就是好看。”
凌斡旋这个正统赤燕玖皇子听到这话可不能再充耳不闻,不屑冷哼,道:“你可是见过真正的王族?并非旁支,而是正亲。旁支余脉的三教九流之徒本皇子不去计较,可要是嫡子正亲,不是光靠一身衣衫皮囊来透出霸者气派。你一番吹嘘瞎捧,不过妇人之见!”
“小女子当然见过真正的王族!小女子堂堂翠雀长公主,不是旁支,正是正亲!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小女子一言一语都是实实在在,无半分虚假。只是你这小屁孩没见过墨大人,又嫉妒墨大人一表人才,说出这些尖酸刻薄的话,不害臊!”宝玉公主一提到情人之事就立马脱胎换骨,也不看凌斡旋摩拳擦掌地就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来揍人,悠悠加了句,“不过,你这种连给墨大人提鞋都不配的小孩,小女子是不会和你计较的。”
一言把凌斡旋最后的理智都给轻易扯断,若不是鹞季恰好拉了他手,指不定宝玉公主现在身手分家,只是鹞季不明状况,一个劲地说要帮宝玉公主寻那位墨大人,惹得凌斡旋狠狠捏得他手生痛,心情仍是极差,再度恶狠狠地瞪着柚,让对方知道自己又要遭池鱼之殃。
浑身觉得乏力地挪向凌斡旋,摆了悉听尊便的样貌。
“跟班!本皇子让你叫那女人闭嘴,怎么她口无遮拦地还说个不停!”
“那当然是——”翰琉故意拉长了音,眼角瞥了柚无甚变化的脸色,故意一步凑近,双唇处于若即若离的位置,“小柚子心花怒放、欲求不满,想讨个老婆。”
“把你的兽性收起来。”柚拿过翰琉的长刀,大退一步,催了众人先行,“傍晚前赶到望复,快些赶路。”
“小柚子,你是怕露宿荒郊野外,半夜三更我兽性大发?放心,即使是光天化日本大爷也是欲求不满的。”
说着指尖一捋小吃腰际,却不见小吃作何反应,只仍愣愣地迈步跟着鹞季,口中念道:“昱为光者,有照耀之意。日以昱乎昼,月以昱乎夜。其形闪耀,不绝人眼,过目难忘。”
没料他看着呆呆傻傻,竟能脱口道出文辞之解,虽说法简单类于前人古话,却是精简准确,不多半字,不差分毫。再加他那来历不明的黑色长枪,与三神器之一的神枪一模一样的名字,柚又对其平添一份疑云,一下陷了沉思,不妨翰琉揽了他的肩,唇贴耳畔:“柚子,不要乱打主意,他可是大爷我的猎物。”

日头稍偏西侧,暑气未减,望复城内街上仍是熙熙攘攘,只是人人挤了那屋檐底,避了日头满头大汗地前行。鹞季常在鸢国,辽阔无边人烟稀少的草原看得多了,眼下人挤人、接踵磨肩,还有货郎叫卖,商铺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他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没走几步就被新鲜事物吸引得忘了走,凑上去又看又闻,还想把糖葫芦、麻花糖直接放嘴里尝。小吃就跟个粘人的柱子似的,鹞季走哪他走哪,鹞季停哪他站哪,不是堵了人的路,就是那阴森脸色扰了别人生意,偏偏无人敢说,惟恐避之不及。凌斡旋不懂山间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对这宫外小贩街市也是一知半解,可被鹞季拉着问了又不好说不知,一板一眼地瞎编,还说得头头是道,鹞季听得两眼放光崇拜不已,拉着他手臂东跑西窜,问东问西,他也心情大好,动不动就要掏钱给鹞季买东西,只是身无分文,唯一掌钱的又是商人翰井岚的学徒——柚,自是这不许买那不许买。
往时呼风唤雨,他说一身边的臣子不敢说二,现在却被个小自己2岁的平民小子连说几次“不可”,一仰头,仗了身高鄙视而下:“师傅教得你行商之道,可不是教你掉钱眼里。”
“少爷若要买也不是不可,把你那份买新衣裳的钱拿了,也该能买多几串糖葫芦。要嫌不够,就把这几日你的住宿盘缠也拿去。”把账一算,见凌斡旋不再出声,柚又道,“师傅只给了我三人的来回盘缠,本认救了鹞季回去便好,不料多了三个吃闲饭的。若不省着点,就只好挨着风餐露宿回康洋。”
凌斡旋心知自己也添了份麻烦,只嘴上不愿服软,扁了嘴不言语,却是拉了鹞季不再东跑西跑看热闹,为免再说到钱的事,便看了鹞季,转了话题:“师傅要来救你,可是你们认识?”
“岚叔和我爹娘认识,岚叔的侄儿还和我爹娘是好朋友。”鹞季脑子一转,也想起某事,“小旋叫岚叔‘师傅’,难道和柚子一样是岚叔的徒弟?”
看了鹞季一脸兴奋地想听答案,凌斡旋却是心中不愿想起,并非不愿想起学徒之时的点滴,而是不愿想起让他有这段记忆的那个人。别过脸便是冷淡生硬,推拒得一干二净,又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玖皇子。
“本皇子的事,岂能任由你过问。只是个玩具,乖乖跟着便好。”

行了一天路,柚也由着众人点了一桌好菜,酒足饭饱,算了算余下盘缠还在预计之内,要了几间房,把众人安排妥当,便和翰琉知会一声带了小吃一道出门。翰琉半真半假说道敢偷香就立马把他捆床上好生调教一番,柚惯常回了几句,说得最严厉的就是别把那污言秽语挂嘴边,翰琉是照样不听,躺床上自言自语要去花街探探宝。柚犹豫半晌,还是掩门出去了,到了楼下却见凌斡旋站在那似等了些时辰。
“少爷,不在房里休息,出来透气?还是说着旅店床板太硬,被褥太臭,你龙躯贵体睡不惯?”
“绕着弯子羞辱本皇子,若不是看在师傅面子,早把你大卸八块!”凌斡旋看了小吃一眼,一把将柚拽到一边,“我给你那玉佩可还在?”
“在。是想要回?”
“那种东西本皇子给了就给了,怎会稀罕。那玉佩若是拿去当,凭你本事也能讨个高价,别说回康洋,就算带了 10个人再往返个7、8回也是够。”
柚盯着凌斡旋紧皱的眉头,淡色的眼微眯而笑:“想不到少爷还是挺懂货的。师傅那几月教的东西你是没忘,他若知道一定高兴。”
又是鼻中哼声:“本皇子当是有眼光。”
“放心,凌斡旋的东西我不会拿去当掉。就算往后拮据,我也不会让你太过落魄。师傅既有交待我照顾你,我自会遵守约定。”
凌斡旋反唇相讥、冷嘲热讽这番诚意,而柚也只是笑笑,心中不知那番话出口,是否真带了自己的感情。

夕阳已尽,夜幕铺天,未打灯在静夜的街道上走着,时不时有狗吠,角落的猫被惊吓,一声不吭地窜入巷子,又带着小吃东走西绕,渐渐偏了大道主街。无了两旁住家的灯火,夜色下小吃乌发更若吸了夜色,似要自生了活脱,而他行走飞快听无脚步声,柚追了他身后,喊了声“等”,他驻足回首,一身黑甲红边兀自刺眼。夜中有更浓的乌色移动,羽翼扑扇声,逆了晚风割了柚脸颊,只觉得凉意袭身,乌鸦啼叫,那乌色便收敛了,落于小吃肩上。
月光笼他身上照不出轮廓,只有那肩上乌鸦眸子精亮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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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介绍

宗政敬昀

Author:宗政敬昀
主人--飞行邮差&十六
●萌
仙四-慕容紫英X云天河
原创-望断无尽1.2.3部
原创-逆转之塔
原创-镜·迷宫
●内含女性向.腐向.无贞操猥琐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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